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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财经讯/ 周纯 特约作者杨玚

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下称“银监会”）正式迎来了新掌门人。

3月1日，山东省省长郭树清从尚福林手中，接过接力棒，被任命为新任银监会主席。离开北京1400余天后，郭树清重新回归金融监管体系。不同之处在于，这次郭树清从位于金融街19号的富凯大厦（证监会办公地），迁至位于金融街15号的鑫茂大厦（银监会办公地）。

尽管济南与北京相隔400多公里，但郭树清一直与中央各重要系统，保持紧密联系。在郭树清在山东3年多的时间里，会见了超过上百名部级官员、中外大型企业负责人、外国使团等，其中不乏“一行三会”的高级官员。

此前，腾讯财经与一位原国家体改委官员交谈时，曾提及郭树清。他对腾讯财经称，多年前刚进入体改委的郭树清，已经表现出强烈的个性，有着独立思考精神，不跟风走，也不随着政策意愿变化观点。“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他至今保持。”

或许正因如此，郭树清从政将近三十载——从早年的体改委官员到贵州省副省长、建设银行董事长、证监会主席、山东省省长——每一次履新都掀起“改革旋风”。因此，多名银行从业者对腾讯财经表示，期待郭树清此次能带领银监会走上新的台阶。

一位接近监管层的人士对腾讯财经评价称，郭树清此次由山东省省长到银监会主席，属于平调，这种变动“颇不寻常”，未来金融业可能会有有趣的事发生。

学生时期撰文三万字 建言体改委及国务院

1956年，郭树清出生于内蒙古察右后旗。18岁那年，他和同时代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1978年，借着高考恢复的契机，郭树清考入南开大学哲学系。毕业后，他进入社科院马列系科学社会主义专业继续深造。

“那时我们绝大多数人每月工资只有四五十元，但是我们思维活跃、心忧天下，追求知行合一、允公允能”。2007年，郭树清在自己的论文集里写下这段话，而“允公允能”也正是郭树清的母校南开大学的校训。

进入社科院后，郭树清潜心研究“经济体制比较”，并花了两年多时间到内蒙古和山西雁北等地进行社会调查。他回忆，当时的自己，关注一切与改革开放有关的信息。毕业那年，他完成3.5万字的“处女作”——《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探索》，内容涉及改革的目标、道路和初次改革任务等。

随后，他直接将文章寄给了当时负责中国改革总体设计的国家体改委，希望作为建言书。郭树清称，自己当时的想法很明确，就是希望能对正在研究的改革决策起到一点作用。

“他（郭树清）的不少观点，都得到最高层的认同”，前述原国家体改委官员向腾讯财经回忆。他透露，郭树清“建言”体改委一年后，再次“上书”国务院，阐述有关全面改革、整体规划的观点。同年，郭树清和现任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理事长楼继伟等人，在国家体改委的指导和参与下，草拟了中国综合配套改革方案，涉及价、税、财、金、贸等方面。然而，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方案搁浅。

1986年，时任社科院助理研究员的郭树清借调至国家体改委。上述原国家体改委官员称，郭树清爱动脑，爱写文章，写作速度极快。“他会大胆向领导提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更可贵的是，他有的自己个性。在学界里，有一些人经常变换自己的观点，跟风走，跟着政策意向走。但树清坚持独立思考，不随便被影响改变。这一点，他到现在还保持着”。

回想年少时的壮志豪情，郭树清曾表示，“为自己那篇处女作的包罗万象和引经论据感到汗颜。”但他相信，当时他们大多数人都在社会基层生活过，有一定实践经验，因此讨论和交流能够超出书本，研究和分析也更加务实。

从“学术型”官员到“铁腕型”改革派

1987年，郭树清从英国牛津大学留学一年归来，次年进入国家计委经研中心担任综合组副组长，正式踏上仕途生涯。此后，他历任国家体改委司长、秘书长，贵州省副省长，央行副行长兼外汇局局长，中央汇金董事长，建行董事长、证监会主席、山东省省长。

在很多人看来，郭树清是一名“学者型官员”。不仅与他早年的学习经历有关，也表现为1984年至今，郭树清笔耕不辍，共发表研究论文、文章300余篇，并出版了《比较价格体制》《在过剩与贫穷之间》《直面两种失衡》等10余部著作。

1994年，郭树清凭借《企业与银行关系的重建》及《我国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的资金筹措》两篇论文，两获中国经济界最高奖“孙冶方经济科学奖”。此后，他还担任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导师，门下学生包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校长助理兼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丁志杰、中投公司副总经理祁斌等。

除了“学者”，一些曾与郭树清有过接触的人，给他的另一个标签是“幽默”。一则在金融圈广泛流传的小故事是，郭树清在建行H股上市酒会上致辞，称当晚的嘉宾有big potatoes（注，大人物），不过前面已经有人介绍过他们了，因此他就不重复了。他要特别感谢的，是一些small and medium-sized potatoes（注，中小人物），因为他们为建行做出重要贡献。随后，郭树清列举了多名一线员工的名字。

然而，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郭树清“铁腕”和“雷厉风行”的形象。

1998年7月，郭树清离开国家体改委，出任贵州省副省长。同期，国务院颁发了房改纲领“23号文件”——以“取消福利分房，实现居民住宅货币化、私有化”为核心的住房制度改革启动。

在此背景下，郭树清主导贵州房改：将存量住房资产按当时的重置价格评估后，按职工的工龄和职级计算出应得的一次性补贴兑现给职工。时任贵州省建设厅厅长的江厥中介绍，“贵州方案”将现有公房社会化，将存量住房货币化，以存量住房作为补贴，解决下岗职工无钱房改的问题。他认为，原来只有财政拿钱才能启动房改，郭树清的思路突破了这种限制。这对于经济不发达的贵州很重要。

知情人士向腾讯财经透露，郭树清启动贵州房改前，曾将该思路向最高层进言，希望在更多地方推进。然而，“他的想法虽得到认可，但至少在情况特殊的北京实现不了。”

2005年，郭树清执掌建行不到两个月，就下发一份《关于追究案件发生机构及其上级机构领导人员责任的规定》，实行领导人员失职引咎辞职、责令辞职、免职制度。该规定覆盖全行，包括总行董事长、行长在内各级领导人员。瞬间在建行内部掀起“问责风暴”。

2011年10月，郭树清调任证监会主席。上任伊始，他对资本市场连烧“三把火”——接连推出完善上市公司分红政策、创业板的退市制度及打击内幕交易三大措施，轰动市场。有人曾统计，他就任的506天里共推出70项新政，平均每7天推出一项新举措，超过以往任何一位证监会主席。

2013年3月底，郭树清取代原山东省省长、现国土资源部部长姜大明，出任山东省省长一职。

然而，在离开北京前的周末，郭树清仍然连发9份文件，松绑证券和基金市场。彼时，有市场人士戏称，这是否算郭树清给证券市场留下的“告别礼”？

履新131天开启山东金改大幕

“改革者”郭树清每次履新都能掀起一股改革旋风。赴山东就职后，郭树清频繁到基层密集开展调研工作。2013年4月11日，郭树清履新第10天即抵达距离济南200公里外的东营市和滨州市，调研当地营商环境等情况。在召开多个省级会议并接待多名要客后，郭树清又出发赶往德州市和聊城市调研。

此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郭树清以每周调研一个城市的频率，完成对山东经济的摸底。

尽管2012年山东省GDP总量排名全国第三，但金融始终是山东软肋。2012年，山东省金融增加值仅为2018亿元，占GDP比重4%；相比之下，2012年GDP总量第二的江苏，金融增加值超3000亿元，占GDP比重5.5%。

因此，2013年8月7日，郭树清在其上任的第131天出台《关于加快全省金融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拉开山东金改大幕。由于《意见》提出22项改革措施，因此外界称其为“山东金改22条”。

山东当地学者评价，“金改22条”与以往的文件、方案有三点不同：一是政策目标明确，提出用5年左右时间，初步建成与全省实体经济和企业创新相适应、市场化水平较高的现代金融体系；二是务实，提出大量具体措施及量化指标，不搞假大空；三是每一项举措都有对应的牵头和参与部门，以保证改革落实到位。

2015年1月27日，郭树清在山东省人大代表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2014年山东全年生产总值5.94万亿元，GDP同比增长8.7%，高于全国水平。在金融方面，郭树清首先提及，投资基金和财富管理得到稳步发展，银行类机构进一步规范，直接融资规模成倍增长，民间金融阳光化成效明显。

此外，他表示2015年，山东省将减少和取消财政对竞争性行业的直接补助，探索引导基金、政府购买服务、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等财政支持方式。继续发展直接融资，鼓励企业发行股票、债券。做好地方政府债务转化，加强政府债务管理。大力发展多元股本投资，鼓励各类机构发起设立产业投资基金和股权投资基金。探索特许经营及多样化的项目融资办法。推进民间融资机构和村镇银行、小额贷款、融资性担保等普惠金融组织健康发展等。

2017年2月，郭树清在2016年山东省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2016年山东省新增上市公司17家。股票、债券直接融资5794.7亿元,增长26.2%。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资产负债率54%,比全国低1.8个百分点。山东多层次资本市场发展步伐加快，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挂牌企业数量翻了一番以上。农信社银行化改革全面完成，新型农村合作金融改革试点稳步推进，首家民营银行获批筹建。

30名“金融系”猛将从中央空降山东

为了配合金改，郭树清入主齐鲁大地期间，曾经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输血”。

“中央金融系统将选派30名干部到山东挂职，山东也会派出干部到中央金融部门挂职学习，实现央地官员双向交流”。2013年8月，山东党委机关报发布的这则消息引发轰动。尽管此前也有中央金融系统官员到地方挂职的先例，但如此大规模在一个省份铺开，仍属首例。

除了选派30名中央金融官员前往山东挂职，郭树清还计划为全省17市各配一名“懂金融”的副市长。

腾讯财经获悉，有关“赴山东挂职”的选拔通知下发到“一行三会”等部门时，报名情况踊跃。“选拔对象是处级干部，如果能到地方当副市长，相当于走上了一条快速晋升通道”，一名消息人士称。

自2013年7月12日起，新任“副市长们”陆续抵达山东报到。腾讯财经梳理发现，截至2014年9月，仍有干部履新，如2014年9月17日，国务院办公厅电子政务办公室副主任童鹰挂职滨州副市长。

腾讯财经还发现，除济南市和德州市，其余15个地级市均配备“懂金融”的副市长。日照市和滨州市更是分别先后“空降”了两名副市长。此外，还有三名处级干部赴山东省发改委、国资委及商务厅挂职。

这批“精英部队”中，有5人来自证监会（局）、4人来自人民银行、2人来自银监会、1人来自保监会。此外，还有来自国务院办公厅、中组部、外汇管理局、人社部、科技部、国开行、工行、中登公司的干部。他们大多在50岁以下，当时最年轻的官员是从证监会稽查局挂职枣庄市副市长的王新宁，出生于1978年。

一名消息人士向腾讯财经表示，最终敲定的干部，都是公认“业务优秀”“有潜力”的人选。

另据某政策性银行人员向腾讯财经透露，郭树清曾对这批干部表示，一年挂职期届满后，可自由选择去留。

目前，大多数“空降兵”的挂职期已满。腾讯财经了解到，原威海市副市长樊来法、原山东省商务厅副厅长庞魁霞、原东营市副市长朱成林等官员已经辞任回京，部分人在原系统得到晋升。

这一年来，这些被当地民众称为“上边来的人”的年轻官员，利用自身资源和人脉，加速当地金融业的发展。

如挂职临沂市副市长的沈继奔，原为国家开发银行规划局副局长。履新后，他推动国开行棚户区改造项目在当地落地。2013年10月，临沂棚改50亿元贷款项目获国开行审批通过。

另外，当时从保监会挂职菏泽市副市长的张忠宁，则将工作重点放在发展保险业上。除了促成“牡丹险”的开发，他还将建行控股的建信人寿引入菏泽。

曾任证监会行政处罚委员会案件管理处处长的董文媛，担任日照市副市长后出台日照“金改28条”，并鼓励符合资质的企业挂牌“新三板”。她还促成日照市与深交所、大商所等机构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尽管金改在各方面取得成绩，但有山东金融业人士向腾讯财经提出担忧：没有了郭树清的山东金改，将何去何从？当初高喊的金改口号，接下来是否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位从证监会“空降”至山东的官员认为，山东金改已开始起步，不会因郭树清的离任而停滞，这种经验未来有望复制到全国。

过往鲜明的改革印记，令上下对郭树清充满期待，但在利率市场化的转型期，混业经营渐成气候，金融系统内明暗杠杆丛生，银行、信托与其他金融机构、企业之间，究竟潜伏着多少风险，极难识别。在这种请下，既要防止系统性风险的涌动，又要帮助银行业摆脱经营困境，引导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对这位“改革者”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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